在写作年杭报副刊的专栏稿时,我突然想起了以下这两句诗:忽如一夜春风来,千树万树梨花开。后人引用这两句诗大多表现春天到来的那种喜悦,借此来形容年杭报副刊的情状倒也是比较形象的,特别是“忽如”一词,好像有从天而降的感觉。跟、年相比,年的副刊又跟年相似了,只是它没有一个刊名“初阳”罢了。究其原因,我想可能整个国家的形势已经略有好转,版面也就不必老在食堂和腌菜上做文章了,以前常见的诗歌、散文、评论、群众演唱以及科普常识等也频频跟读者见面,这也非常准确地体现了年的年代特征。
年的宣传主题之一,用四个字来概括就是“到农村去”,如果再要加上四个字,那就是“到一线去”。这一年版面上大量的是反映农村生活的诗歌,虽然对农村生活的反映从未停止过,我只是跟大跃进时的大炼钢铁相比,农村的篇幅要多于工厂工业的比例了,这是指表现的内容;而在表现的形式上,同样是诗歌,前几年主要是以民歌体为主,现在则是以自由体为主,只是说在自由体当中有意识地借鉴了民歌的手法,比如年元旦这一天的薛家柱的在题为《贺年片》的两首诗中有一首就叫《给农村》——
丰收酒里辞去旧岁,
爆竹声中跳出新年!
山林、田野、庭院、
锣鼓、灯彩、管弦。
人民公社不怕风雨雷电,
集体力量更是人定胜天!
光荣啊!一九六三年——
山更绿、水更清、花更鲜。
车驰、桨飞、蹄闪,
望江南,又是一个春天!
这是贺年片,也是申请书,
——到农村,到第一线!
新年元旦的这一首诗可以说给全年的诗定了基调,但具体每个人又都是八仙过海的,当时副刊诗歌的特点不是泛泛而写,而是直接写名道姓的,即写作的对象是有真名实姓的,像1月19日的一组诗,它的写作对象分别是余杭五常公社、富阳春江公社八一大队科研小组、临安上溪公社中梅大队、桐庐怡合公社高联大队、西湖公社南山大队和乌龙公社望江生产大队,且每一首诗都还要配一幅速写,那画的对象都是公社或大队的带头人,其中写西湖公社南山大队的题目叫《养猪模范队》,作者是老诗人陈山,这诗的第一节是这样的——
每户养猪七头只差一条腿,
听了使人心也醉。
怪不得西湖风景这般好,
原来多的是油水!
你看西湖风景好跟养猪是有关系的,因为“多的是油水”,我想这个结论恐怕老市长苏东坡也是愿意接受的,他创制了东坡肉但并没有创制东坡肉的诗,而要是搁在现在风景区周边是严禁养猪的,除非某人悄悄养了一只宠物猪。
到农村去、到一线去不仅仅是诗歌的主题,就是其他体裁的文字,大多也要表现这个内容,比如剧团的下乡,2月3日就专门刊发了浙江越剧一团演员金宝花的《春节下乡演出日记》,请看第一则是写年三十的演出的——
一月二十四日 星期四 晴
今天是旧历年三十,按理,今晚该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地欢度除夕的时候。但是,对演员来说,这却是最忙的时候。象我,现在就在萧山,为农民兄弟演出,让他们在节日里过得更愉快。这就是我们演员的职责,也是我们的骄傲与幸福。
为了丰富农民兄弟的节日文化生活,今天起我们分队来萧山演出。当大家知道这个消息时,可高兴啦!巴不得早日下乡。我们这次到萧山来,人数不多,但大家劲头很大。带来了两个传统戏《盘夫索夫》和《碧玉簪》。裘大官过去一向演大花脸,今晚演出《盘夫索夫》时她还反串了严夫人。姚剑英在这两个戏里分别扮演严兰贞和李秀英,戏很重,但她劲头十足。姚桂芳除了演主角外,也跑了龙套。我在今晚也扮演了一个小家人。乐队因人手不够,作曲的拉了主胡,舞台设计来拉二胡。大家都觉得能多为农民兄弟出力是很光荣的事情。
金宝花是浙江著名的越剧演员,做过团长,而更为年轻的编剧、桐庐越剧团的包朝赞则也在4月19日发表了《在山区——日记二则》记述了县剧团上山下乡的故事,包编剧如此写道——
自从进入山区后,我们每到一地,农民兄弟总象迎亲人似的接待我们,我们打前站的同志刚一进村,人们立即奔走相告,忙碌地升火烧茶煮点心。大家虽然都婉词道谢,社员们总是说:“你们是我们农民自己的剧团,翻山越岭到这里来演出,连一碗土点心都怕受当勿起么?”我们只有再三推谢,表示心领。
这一年我们也在副刊上读到了一些优美的散文,2月1日殷光玉的《早春》“从天目山峡谷深处游出来的苕溪”写起,后来就落到了生产大队,落到了人勤春来早的主题上了。2月24日程志瑜的《韬光观海漫记》考证了“楼观沧海日,门对浙江潮”这两句名句的出处,虽然没有明确的结论,但此前我们都以为此诗应该写的是吴山或钱塘江这边的。再还有7月14于之的《九溪山水》也是一篇佳作,虽然写九溪的文字已经很多了,但此文还是颇有见地的。这一年程志瑜、于之写杭州山水风景的文章就是今天读来也不会过时的。
年杭州日报的另一个特点,就是科普文章特别多,且这些文章的题目很是雷人,如跟《九溪山水》同一版面的有一篇文章叫《“死人还阳”是阎王抓错人吗?》。还有7月8日的《人被淹死是*找替身吗?》,这两篇文章都是由“浙江省科学技术协会供稿”的,说明出处是权威的。10月26又有《“狐狸精”迷人是怎么一回事?》,文章的写法是通俗易懂引人入胜的,文章的开头是这样的——
有一个姑娘,有天在睡梦中,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,压得气都喘不过来。她花了很大力气,才挣脱掉,打开电灯,房里什么都没有。后来又睡去,同样的东西又压上来……第二天,她把这事告诉了旁人。有人说这是“狐狸精”。这个姑娘心慌起来,真的相信了。以后几乎天天有这种“怪物”来缠住她,还听到在旁和她讲话,也摸到毛茸茸的东西,异常可怕。后来有人说月经带能“辟邪”,她真的把月经带放在床下,果然“狐狸精”没有再出现了。
还好,如果今天的人来写,恐怕“有一个姑娘”会写成“有一个小伙子”的,因为小伙子跟“狐狸精”似乎更容易发生故事。
另外像12月20日还有《老鼠迁移是灾难临头的预兆吗?》一文。
当时的背景是讲科学、破迷信,当时最流行的一本书即是文学研究所所长何其芳写作的《不怕*的故事》,据说年高考作文题之一就是写《不怕*的故事》的读后感,这可见当时在报纸上出现这些文章也绝不是偶然的。
也还有一些文章,它也是有一些科普常识的,如3月11日的《吃咸鱼也有学问》,它主要讲为了减清咸鱼的咸度,人们要用淡盐水来先泡咸鱼,而不是用清水来泡,为什么要用淡盐水而不用淡水来浸呢:“这是因为,用淡盐水可以利用物理学上的‘扩散作用’。‘扩散’,一般总是从浓的地方向稀的地方进行,一直到两边的浓度相等为止。现在把咸鱼投入淡盐水里,咸鱼中的咸味慢慢向淡盐水里扩散,鱼就渐渐变淡了。这样的咸鱼,烧起来咸淡得宜,风味不减。把咸鱼直接放入淡水里浸,虽能更快更多地减少咸味,但也会使咸鱼发“胖”而组织松散,风味大减,有时连鱼的特色也没有了。”
也有的文章是带有历史和地理知识的,像3月3日的《飞来峰是飞来的吗?》。也有的是写杭州的景点跟名人相关的,如2月24日的《瞿秋白同志的西湖诗》,这首诗的题目叫《飞来峰和冷泉亭》的诗,刊发于一九二三年七月二十日的《民国日报》副刊“觉悟”上,今天看来也是很有诗意的的,虽然秋白并不以诗名著称于世,且之前名人写杭州的诗歌中也从未见过有这么一首,且看——
飞来峰下坐听瀑泉,
我恨不能再乘风飞去。
且来此冷泉石上,
做个中流的砥柱。
只听你湍流奔泻,
急节繁响怒号千古。
始终听不出个:
“你为什么飞来,
为什么又飞不去?”
难道虚名儿叫冷,
出山心却热!——
怪不得这样咆哮奔放,如泄积怒,
毕竟也枉称飞来,
原来是力求飞去。
由此看来,同样一个飞来峰,既可写成科普文章,也可写诗,还可写成民间故事的,比如同一天的版面上还有一则写呼猴洞的民间故事的,这呼猴洞就是飞来峰中的一处景点。当时已经特别开辟了“西湖民间故事”的栏目,不过故事都很短,一般三百字左右,像4月7日就刊登了《东坡肉》这一则故事。
这一年杭州出现了一个新生事物,即杭州街头出现了一个“诗画廓”,10月13日蔡良骥的《诗到街头》就反映了这一新事,这个“诗画廓”位于西湖边华侨饭店的门口,是由市文联主办的。自去年“七一”创刊以来,每逢重大节日诸如“五一”、“七一”、国庆节、元旦、春节,就刊出一期,结合当时*治形势和中心工作进行宣传。到“国庆专号”已刊出刊九期了,共发表诗歌首,画六十多幅。作者大多是业余作者,也有专业诗人和画家。老一辈写诗的如陈山、金近、向青、商向前、夏承焘等,都给“诗画廊”以积极的支持。赵延年、赵宗藻同志的木刻,诸乐三、吴茀之等同志的书法,都得到了读者的一致好评,后来“诗画廊”上的作品精选后也结集出版了。年的春天,我有幸在网上购得了这薄薄的一册《诗画廊》,这让我想起老诗人陈山的诗句:怪不得西湖风景这般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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